“啊——美人,你看那怒海像翻腾的熔岩,你看那天空像低沉的幕帘,我将闪光的霹雳握在手中,誓死守护这份笃定的爱情!”
饰演海盗克鲁斯汀的小舒挽住路黎的腰,弯刀指天,摆出无所畏惧的决然表情。
歌颂圣堂内响起雄浑低沉的管弦乐,身穿蓝色纱衣的演员互相挽住手臂,起伏错落,形成大海潮涌的背景,预示决战即将到来。
“哦不——!“
说出这句台词时,路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水晶长裙,还有一头栗子色的假发,没错,他正在饰演琉璃公主!
按照安吉村的规矩,新任的圣器掌管者必须满足神明大人——也就是小舒的一个要求,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懒散成性的枯荣天使别说提要求了,连谁是新任掌管者都懒得关心,然而等到路黎继任时,小舒却一反常态,不但热情地张罗着举办庆典,还亲自出演歌剧,并让路黎饰演剧中的琉璃公主。
为了顺利获得圣器,路黎不得不穿上公主裙,在全村人的注视下,陪疯癫的神明大人演完这出闹剧。
该死!她真的是神明吗?哪有这么疯癫的神明?
路黎虽然心中抱怨,但还是声情并茂地说出下面的台词:
“迷路的海盗啊,这不是爱情,这不是爱情!你看大海为此震怒,天空为此流泪,你手中的刀染满邪恶的雾气,它蒙蔽了你的眼,你的心!我不是你的爱人,你也不属于这片土地!”
小舒手捂胸口作痛心状:“我的美人,不要说绝情的话语。我的命运只由我来决定!我就是那海,我就是那天,手中长刀主宰万物生灵!即使我的生命无法继续,我的爱意也将永存天地!你将与我一起长眠大海,我们将成为飞鸟,我们将成为传说!”
“觉悟吧!邪恶的生灵!”
背景音乐突然变得激昂,饰演英雄蓝什米加的雪玟走入舞台中央,手中长剑直指小舒眉心:“放开那美丽的公主,不要用污浊的手触碰她的身体。你的影子已被天光照亮,你罪行已被神明审判,正义之剑将划破云层,雷光之下你无处躲闪!”
这是经典歌剧《辉海之夜》的最后一幕,简单地说就是反面人物海盗克鲁斯汀在之前的决斗中被英雄蓝什米加打成重伤,自知不久于人世,于是要带着公主一起跳海。蓝什米加及时赶到,用剑阻止海盗疯狂的行动。
《辉海之夜》改编自蓝什米加年轻时的真实故事。一千六百年前,苏伦霍帝国东方辉海一带海盗倡行,其中又以克鲁斯汀的弯刀军团最为凶恶。蓝什米加奉命出海清剿海盗,帝国海军与弯刀军团在辉海决战,那一天大海突然刮起风暴,巨浪吞噬了所有战船,蓝什米加与克鲁斯汀双双坠海。
醒来时他们发现身处一处名为“龙石岛”的海上孤岛,自称守墓人的琉璃公主救了他们。海盗克鲁斯汀贪恋琉璃公主的美貌,想要将她占为己有,蓝什米加挺身而出,解救了琉璃公主,并杀死克鲁斯汀。琉璃公主爱上了英武的蓝什米加,她想让他留在孤岛,但蓝什米加心志高远,拒绝了琉璃公主的请求,琉璃公主含泪将圣器七裂羽赠送给蓝什米加,临别时她对蓝什米加说“只恨相见的太早了”。
蓝什米加凭借圣器成为一代剑圣,但他一直没懂琉璃公主最后话语的意思。直到蓝什米加厌倦战争想要归隐时才渐渐明白,他出海寻找龙石岛,但那座孤岛就像一个遥远的梦,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这个故事流传千年,自然有许多人为杜撰的因素在里面,据说当年决战时并没有巨大的风暴,弯刀军团纵然凶恶,但也是乌合之众,在全盛的苏伦霍海军面前不堪一击,克鲁斯汀战败被俘,蓝什米加在乌港城亲自处决了他。因此龙石岛与琉璃公主可能根本不存在,人们总是喜欢听英雄救美、惩恶扬善的故事,然而真实的历史却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辉海之夜》的台词大多取材于苏伦霍时代游吟诗人的作品,带有明显的重复语句,比如“我们将成为飞鸟,我们将成为传说”,仿佛海浪一层推着一层前进,在东陆这种风格的歌剧被称为“叠浪歌剧”。作为世界四大歌剧之一的《辉海之夜》是叠浪歌剧的代表作,也是东陆贵族学院表演课的必修剧目,所以出演蓝什米加对于雪玟来说并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与雪玟演对手戏的是路黎,看见男扮女装的路黎,雪玟总忍不住要笑场,除此之外还有一分莫名的心跳。
“虚伪的剑士啊!”小舒声色俱厉,“你自诩正义,却不知何为正义;你自诩光明,却不知光明缘何而起。你自以为可以践踏我的爱情,却不知它如青草枯荣万世,生生不息!今日就让你我做个了结吧!”
小舒挥舞弯刀冲了上去,雪玟举剑迎击,她们纠缠在一起,以标准的科萨德舞步上演这出正邪决战的剧目。背景演员的动作更加激烈,仿佛大海掀起磅礴巨浪,唱诗班齐声合唱高昂的《神庭礼赞》,整部剧终于达到最高潮!
路黎与歌颂圣堂内的观众一起屏息凝视小舒与雪玟优雅灵巧的舞步,她们身姿曼妙,她们轻盈如风,仿佛两道靓丽的风景,舞出一片美丽的刀光剑影。
音乐愈发激昂,达到最高点时,雪玟用剑刺穿小舒的胸口,音乐戛然而止,众人的心跳似乎也瞬间停止,歌颂圣堂内一片静默,水晶灯聚光在小舒身上,仿佛破云而出的阳光。
“我的爱情啊,你如光,你如光……”
海盗仰天长叹,坠入海中。
轻柔舒缓的音乐响起,大海渐渐平静,水晶灯投下七彩光芒,仿佛横卧天穹的彩虹。
雪玟来到路黎面前,行了一个绅士礼,又将手伸出。
路黎抬起头,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雪玟身穿苏伦霍时代流行的贵族服侍,淡紫色的紧身衣搭配黑色夹克衫,外挂一条长身斗篷,斗篷前后镶有美丽的彩色垂片,胸口别着象征贵族的钻石勋章,长发束成一条马尾垂在脑后,肌肤白皙如雪,眉目如画。贵族的雍容、剑士的飒爽、少女的柔美汇聚一身,怎能不教人怦然心动。
“人渣,你不会忘词了吧?”雪玟小声催促道。
路黎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轮到琉璃公主说话了:
“勇敢的剑士,你救了我。”
他抬眼,与雪玟四目相对,精灵少女的脸上突然泛开一抹红晕,她明显紧张了:
“美、美丽的公、公主啊,这是我、我的使命……”
演戏的时候最怕对手紧张,路黎也一下变得不自然,低声抱怨:“笨蛋,你脸红什么啊?!”
“哪,哪,哪有?!你,你不是一样脸红!”雪玟慌张地说。
“这是胭脂好吗,我才没脸红!”
“噗嗤,谁要你涂那么重的妆?”
“你是要求一个男人学化妆吗?!”
“哇哈哈!”小舒突然从大海里“死而复生”,高声笑道,“全剧终啦,皆大欢喜!”
结束音乐响起,观众这才意识到歌剧结束了,虽然最后十分唐突,但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雪玟和小舒的表现可圈可点,所以歌颂圣堂里还是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小舒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来,牵起雪玟和路黎的手,向观众行礼,帷幕缓缓落下。
之后便是圣器交接仪式,皇海郑重地将七裂羽放到路黎手中,小舒在一旁突然问道:
“新掌管者想用圣器做什么呢?”
雪玟心头一跳,将目光锁在路黎身上。
路黎抓抓头发,轻松地说:“想出去走走,顺便救个人啦!”
雪玟呆了一下,突然一拍路黎的脑袋,吃吃笑道:“给我把话反过来说啊!”
她仰望神像,心中默念:公主大人,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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